一千根针

【兔K】夜奔(上)










兔子久违地在赛后接到了阿K的电话。


彼时他正窝在武汉的房子里一边打游戏一边等着向他飞奔而来的小龙虾,手机屏幕从激烈战场切换到来电显示没给他留足反应的时间,大写的K字跃然面前,打断了他几乎要摁掉的下意识动作。


K不常挂电话给他。有事都微信,一般也没什么事,连队里要开会这种事都是蔡亮通知他,虽然到最后蔡亮也兴趣缺缺,每次都只象征性问句来不来。他俩上一次的沟通记录还停留在半决赛前夕,从同一个酒店出发,去往同一个练习室,也要分开旅行,在路上问一句,“出发了没”和“嗯”。


兔子心里倏地咯噔一下,振动响到第四声的时候才慢悠悠地接通。


对面呼吸平稳,伴随着咚咙咚咙的锣鼓敲打的回声,由远及近。


K的声音有些哑。他说兔子,我回广州了喔,你来不来找我啊。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因为工作还是别的什么飞那么远,只是对陈杰的这个来字用得颇有微词,那应该叫去吧,他说我在御景花园。


武汉和广州之间有多远呢?天河到白云两个钟头,坐高铁到广州南也不过四个小时,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尴尬距离。


陈杰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自顾自地念叨着,上次说带你吃湛记的钵仔糕不是没开门嘛,我刚才看到开啦,就在上下九。


K。他打断絮絮叨叨的陈杰,看了一眼腕表,说你有事吗现在是凌晨十二点过五分。


这么晚啦…阿K支支吾吾的,那,那没事了,你休息吧。



兔子满头问号,你没事找事呢?啊不对,我不是真的在问你有没有事。


陈杰在那边fufufu地笑,风声突然变大了,号呼着叫,刺耳到他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拉远了些。兔子越发觉着不对,即使是午夜,上下九是那么空旷的地方吗。


你到底在哪?


夹杂在尖锐的风声中,他听到陈杰熟悉的语气。


兔子,我消失一会儿,你要来找我吗?




嘟——嘟————




他叹了口气,一边起身拿外套和钥匙,一边拨了个号码过去取消订单,说不好意思,小龙虾不要了。


店家好脾气地询问缘由,兔子有些闷闷的,说,我得去找我的猫了。




夜班机他不是第一次坐,从前坐是因为境况不好的时候陈杰同他说夜班便宜,他们在无数个深夜走南闯北,起飞落地都从未见过太阳。然后拿省下来的钱多跑几个地方,剩下多的时候还可以再买几个菠萝油。


但那段日子是真的过去好久了。久到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身边的脑袋因为陷入熟睡自然歪倚上他的肩膀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反正是在他戒烟之前了。


落地后,电话依旧再没打通,微信也石沉大海, 兔子拦了辆出租车,的哥问他去哪,他卡了壳。上下九步行街那么大,他要到哪条道去找个压根儿不知道在哪的人。他只得干巴巴地,师傅你知道湛记吗?


这哪能不知道呢。的哥冲他,行啊,懂行,本地人才去的地,你不是来玩的吧?


不像?


不像,来玩的人身上都有股新鲜劲儿,你身上,只有风尘仆仆,要么是来找人,要么是来避风头的。


您去摆个摊算命说不定比拉客赚得多。


的哥笑,天机泄多了是要折寿的,赚钱不也要有命花,不过你要去那地也邪乎,我一般夜里过了两点都不去荔湾附近。


怎么?兔子抬起狐疑的目光。


阴气太重,那么多玉器都镇不住的,容易遇上阴兵借道。前两天刚又跳了一个。


越说越玄乎了。


年轻人,别不信。的哥开了把窗,嗨,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信。


哥你几几年的?


八八啊。


几月份?


年末了要。


那我这哥叫得可冤了。兔子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说真算起来我还大半年呢。




荔湾尸场的都市传说他曾听阿祺绘声绘色地八卦过,毕竟这个本地人要比K还更纯正些。


包括当年动工时挖出的八口空棺,后来又跳死了多少人,一楼的便利店有什么玄机,周遭改行卖珠宝玉器是不是真的为了镇邪。阿祺心大,只说那边其实从小时候起就有卖珠宝的,只是没后来规模那么大,大概都市传说确实有威力,出事了以后其他店铺都不想触霉头,搬空了,只有珠宝店敢进驻了,渐渐的,真就变成辟邪集散地了。当时路过的小生神神叨叨地加了一句,没事啊,已经跳死八个人了,够了。


出租车开到路口,的哥给他指路,喏,看到那个写得像尸的广字了吗,我们有文化的前前前前任省长写的,哥,你要找的湛记,就跟那对面的街上,门口有个蓝白伞的就是,不过现在应该收起来了,他家招牌不大不显眼,好容易就错过去了。哥,我越看你越眼熟,你是不上过什么节目?


我眼熟?


兔子眯起眼睛,笑眼弯弯,说着细思恐极的话,可能在哪根电线杆上的通缉公告上看过吧。


然后在一秒凝固的懵逼中丢下一句开玩笑的扬长而去。




联系不上肯定事出有因,他也只是来碰碰运气。下九路不愧是广州的繁华地段,下半夜了还有人影在晃,真不像是条鬼街。


虽然被说不好找,兔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收起的蓝白条纹遮阳伞插在石墩子里,旁边一块黑板,随意写着今日特供已售罄,看着像要关门歇业的样子。


他推开门,正对面趴在柜台上的人打着哈欠,听见动静视线投过来,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不耐烦,回头敲敲身后的橱窗,动了动嘴说了些什么。等兔子走近,他才说,等着啊,现做,来这么迟。


兔子挑了挑眉,环顾四周,店里没客人,好像就这么个值夜班的,还有后厨的厨子。他想了想,问道,点单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对方给了个你傻啊的眼神,点点柜台上那一摞白色订单票,手机点单啊我哪知道…哎,不是你点的?


兔子笑笑,没回答,转而问,你们家钵仔糕很出名吗。


反正不预定肯定是吃不到嘴的。店员耸耸肩,这时候也把哈欠挤出来的眼泪水抹干净了,细细打量着他,哎,你不是我们广州人吧?


明显不是啊。


那你可要赶紧回去,别瞎跑咯。


我知道,对面就是荔湾尸场嘛。


哇知道还出来逛,够种喔。


店员给他比了个牛,这时候新鲜的糕点也出炉了,从身后的橱窗里递出来,还冒着热气。


打包还现在吃? 


打包吧。他趴在柜台上,手指覆上那一摞订单票据,最上面那一张轻轻戳在铁签顶端,扎了个小洞。趁店员低头打包的时候,他手一抽,把小票悄无声息地顺进口袋。


兔子淡定地打听,对面一般早上几点开门?


十点到十点,不过基本上九点半就可以进了,没什么人的。好了,拿好喔。


好的谢了。兔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要是今天我没有来怎么办?


怎么办?店员不解,能怎么办,反正钱都付过了,不来是你的损失吧。




凌晨4:20,他拎着一袋不算沉的外卖靠着路灯眺望对面的大楼,黑乎乎的,其实根本看不清那四个字,没三人成虎里说的那么诡异阴森。


电话永远是忙音,他也不再打了。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并无异样,换了个手拿袋子,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小票。


下单时间00:12,几乎是那通电话刚挂上的同时了。


…就这么笃定他会来吗?


兔子捏了捏那张纸片,皱着眉头,没过多久,又把纸片塞回口袋里。接着,他沿着灯柱蹲下,从纸袋里拿出其中一个钵仔糕,做成碗状的糕体还保持着弹性,拿在手里轻微晃一晃还会跟着抖动。他啊呜咬了一口,太甜了,他并不喜欢。但紧接着,又咬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五分钟过后,他擦擦自己的手指,把嘴里咀嚼的粉面都好好咽进喉咙。


好傻逼啊。他想,何必呢。


他重新掏出手机,给微信上的人发了个消息,阿祺,睡了没?


夜猫子本人不到天亮是不会闭眼的,几乎是秒回,没哎,怎么?


兔子不客气地一个电话轰炸了过去。


在干嘛呢?


创作!阿祺受宠若惊的,这么晚找我一定有事,说吧,我兔哥交代的事我上刀山下火海都给办到!


没,我就问一下,你知不知道荔湾广场这边,有没有不破坏门锁就能进去的办法。


……


有没有都吱声。


我还真的知道一个…不是,疯了吧?兔子哥,你现在就在呢?


兔子嗯,他踢了踢袋子,想着就试这最后一次。


我一会儿就过来,千万等我啊。阿祺说,悉悉索索的,好像在收拾东西,他又困惑,你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兔子叹了口气,呼出口的都是软糯的薯泥味道,那太甜了,那一点都不讨他喜欢。但为什么呢?


嘴巴抿成一条线,他望着背光的大楼,像是城市里安静的怪物紧闭着血盆大口,还没到吃人的时候。广州的月亮似乎还没武汉圆,高高悬挂在楼顶上,像是一只被咬了一口的菠萝味钵仔糕。他果然还是讨厌吃甜食。



我感觉。他说,K好像失踪了。


阿祺那边的动静没停顿,诧异地嗯了一声,顺口就问,谁失踪了你朋友吗?


你K哥。


兔子烦躁了,信号应该挺好的,听得很清楚。


K哥?


那边终于安静了,他好像在换鞋准备出门,伴随着门开门关的声响,阿祺认真且无辜地反问,K…所以是谁啊,我认识吗?


他突然有些怒火中烧。


别开玩笑了。



别他妈和他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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